王斯恩,镇沅田坝乡胜利村王家寨人,娶了当地名门石贡爷家的姑娘,生下大儿子王董正坤。其继承祖业靠舂火药(用土法制火药)卖为生,小日子过得非常滋润,但不久其妻病亡,石家人误以为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妻子,就去告发。石家势力大,王斯恩就被迫离开田坝,逃往高桥街(小黑江桥上边,景谷正兴乡勐乃村高桥社),靠造火药致富,在街上买了房子。这引起当地一些老百姓的嫉妒,就诬告他在制造爆炸品,从小地方一直告到省上。官府来调查,王斯恩说自己只是造点火药给老百姓炸麻雀。但老百姓一直告,王老祖没办法只好逃。他一头挑着儿子,另一头挑着土锅,鸡叫时分来到以寨元宝山的董家歇下。热心的董家人为之介绍了董国梁的儿媳妇,就这样王家以改姓董的名义落籍黄草坝。
王斯恩的坟墓位于寨子斜对面的山坡上。从寨子里下来沿着其儿子王贡爷修的石板路,穿过古茶林,来到一大片宽阔而平整的草地,再越过从南向北流的“倒河”,就爬上了寨子对面的山坡,这里同样种满了茶树,王家老祖的坟墓就静卧在这里,一位充满传奇与坎坷经历的老人守望与庇佑着对面的后代子孙。同样是字迹斑驳的墓碑,同样是王家子孙王贤祥用水小心翼翼地反复擦洗,墓碑上的信息显示:王董斯恩(因娶董家媳妇的缘故,王斯恩改姓),生于道光年间,卒于光绪庚子年(1900年)。王斯恩在田坝的时候已结婚生了一个儿子,他来这边配董家媳妇,他儿子就改名王董正坤,他跟董家寡妇生的儿子叫王董正中,就是大名鼎鼎的王贡爷。
图为董奇玉墓碑
王贡爷的兴茶往事
王贡爷读书非常厉害,取得了贡生的功名,是当时景谷的四贡爷之一,通知开会,跟县太爷坐一排,在当地拥有极高的威望,乡亲遇见什么纠纷,都抬轿子来请他前去调解。其他三个贡爷是小景谷的杨贡爷(为王贡爷的宗师)、谦刚邓贡爷、宽宏李贡爷。解放前,如今宁洱的谦刚、宽宏都属于景谷管辖。
王贡爷修的石板路以寨村民至今还在用。古茶、石板路与小学遗址,就是王贡爷留给后人最大的记忆。看罢王家老祖的坟墓,我们又沿着王贡爷当年从大理南涧请来石匠修的马帮路,走回寨子。这条路通往寨子旁边的学校,王贤会小时候在那里读书,记得上下课的钟敲得特别响。现在已成一片废墟的学校,当年也是王贡爷建的,王家一代代人都在里面教书,附近十里八乡的农家子弟都来这里就读。
“王贡爷办高小,没请外人,七个教书人都是他的儿子与孙子,没领工资。一年学费只收两斗谷子(十六斤一斗),带有半公益性质,远至小黑江高桥街、勐乃的都过来读书。过去正兴乡只有三所小学,能在这个大山里办一所算是一个奇迹。”董文虎说。
1945年生的董文虎,今年70岁,为王贤会爷爷的堂弟(王贤会爷爷叔叔家的老五)。他向我们详细介绍了其爷爷王贡爷的情况。
王贡爷有五个儿子:大儿子董以林、二儿子董以凤、三儿子董以龙、四儿子董以麒、五儿子董以鹤。大儿子读老书考秀才,其他四个儿子读新书,省立师范学校毕业。老四省立师范毕业之后又去读大学,毕业后在外发展,没有回来,解放初期是安宁县财政科长。
“我父亲就是老五董以鹤,常年驮茶到处卖,还曾经驮茶到昆明,卖的钱供我四大爹读书。解放前,黄草坝做的是散茶与竹筒茶。竹筒茶是将茶叶蒸软,放布袋里揉,然后放竹筒里舂紧,再将竹子剖开,取出茶叶晒干,最后用笋叶、棕片包装成圆柱形,便于马帮驮运。不远的地方装50公斤一驮,远地方三四十公斤一驮。我家赶两把骡马(1把5匹),总共十匹,是黄草坝最大的马帮,黄草坝的地主就是我家当。整个黄草坝,是靠三家人种茶。以寨是王家种的,外寨是我爷爷外家(杨家)种的。杨家据说是杨文广的后代,跟董家是亲戚,跟董奇玉一起逃难过来。王贡爷的亲妹妹嫁给杨家,生了十个儿子。杨家十个儿子全靠王贡爷教育培养出来的。解放前,茶地都是王家、杨家的,土改分掉。”董文虎说。
王贡爷兴茶、办学,建设家乡需要雄厚的财力。读书厉害的他,也是一位经商、置办产业的高手。王贡爷年轻的时候拉茶叶去临沧卖,再驮大烟回来卖,人家说他捡到银子了。其实是一次生意谈好后喝酒,卖大烟的人酒喝晕了头,把大烟多点给他,因此发财,买田买地,办教育。田地买到了正兴、田坝,变成大地主。黄草坝地瘦,王贡爷就到外面买良田,然后将地租出去,用骡马将租物驮回来。王贡爷派长工康长宝等人到勐库取来大叶种茶籽种在以寨,因此以寨的大叶种多,外寨小叶种多。
种出来的茶,制成散茶与竹筒茶,然后沿着茶马古道驮到大理、昆明、临沧等地去交易。当时的茶马古道主要有这几条:
黄草坝——镇沅田坝——南涧——大理
黄草坝——镇沅田坝——祥云——昆明
黄草坝——景谷凤山——临沧
黄草坝——正兴、宁洱、思茅、版纳
黄草坝的路是出了名的难走,其到正兴的路是1997年才通的,到南板2007年才通,黄草坝村委会到以寨也是2007年才通。这就可以想象解放前的交通状况。当时,雨季路太烂,做生意要霜降路干了以后才出去,去半年才回来,有些人死在外面。
黄草坝的茶在清未民国兴起,是跟王氏家族的崛起有关,名门望族推动茶事勃兴。王贡爷在以寨办高小,修路,从勐库引茶籽,家里有马帮,常年行走昆明、下关、缅甸,生了五个儿子,都是读书高手、当地著名乡绅,其中还出了一位大学生。据了解,困鹿山茶事的兴起跟李贡爷有关,再加上小景谷的纪襄廷,双江的彭氏家族,我们可以发现清未民国滇茶的第二个兴盛期,很大程度上是地方开明士绅在推动。落后内地若干年的云南,终于在清朝中叶以后在茶叶的主产区进化出乡绅阶层,官府与乡绅合谋,这就是中国传统农耕社会最主流的乡村治理模式。官府与乡绅共同推动澜沧江中游两岸茶区的强势崛起,就是清末民国云南茶产业发展的最大秘密。没有乡绅阶层,何来乡村自治,我一次次行走茶山,凭吊一个个大家族的兴衰,深感中国传统农村社会的根子被大革命拔起,乡绅作为一个阶层早已消失数十年,留下的是农村空心化,文化沙漠化。没有文化的厚积,有效的乡村治理模式,村民委员会、农民合作社都是徒有其表的自治组织。新下乡运动,路在何方?
地主家庭的悲剧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