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春天,从牛滚塘通往革登的道路已整修一新铺通了弹石路面。习惯性的还是先行到古茶园里探看,遇上两位老人家正在釆茶。爬在树上釆茶的老太太已经79岁,真正让人见识到了云南十八怪之一的老太太爬树比猴快。老伴儿是另一位驻着拐杖立在树下釆茶的老爷爷。一位原本在釆茶的中年男子过来搭话:他是一双老人的女婿,老人育子有方,儿女都事业有成,做公务员的、做教师的、做医生的都有。两位老人却不肯随儿女进城生活,宁愿留在这茶山上生活。更不愿意将茶树承包给他人,担心别人不会上心照看他们的茶树。人近中年的女婿,一路尾随我们絮絮叨叨,大约是因为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工作上山釆茶,这显然并非是他所情愿的。大约是觉得女婿一直跟在我们后面闲聊,担耽了釆茶的进度,树上的岳母用当地的方言数落自己的女婿。为了弥补我们的讨扰,提出去老人家里试一下茶。随同女儿女婿回到老人茶园边上的家里,重新修葺建造的房屋很是漂亮,可是就连基本的泡茶用具都没有。可见在外工作的儿女无力顾及,老人家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意识。铝壶烧火煮水,大约是厂家赠送的啤酒杯来泡茶。饮了一口,让人内心止不住的深深叹息!上好的原料,由年迈的老人家来炒制,终究是力不从心,几乎是废掉了。叨扰半响,见我们最终也没有买走一根茶毛,转身离开的时候,女婿再次遭到了媳妇的埋怨。
在寨子里转到另外一户茶农家里,只有老人家在,说是当家的女婿去釆茶了,这就打电话叫他回来。等待的当口,我们自己泡茶来喝,却是小树茶,入口涩感强烈,仍然有回甘,香气芬芳,仍然具有革登茶独有的风格。年轻的女婿骑着摩托车回来了,跟在身后的还有卖晒茶用竹匾的商贩。男主人付帐的时候,剩下几十元的尾款都付不出来。待其坐定后向其询价,小树茶居然报出了古树茶的价格。于是毫不留情面的杀价,杀掉他报出价格的整数,只给出了零头。同行的人大约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杀价的方法,全都楞了一下。就在大家都觉得无望的时候,年轻的男主人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了。还追着问:“还有几匾茶已经晒干了,只是黄片还没有挑,要的话还可以便宜点。”于是索性全部都买了去。后来听闻当地的茶友讲:过去他们在这里设初制所,招工时茶农刚刚领到扶贫补助,有饭吃就没人肯干。直到没钱用的时候才主动上门来找活干。没有料想到,事隔多年,至今让大家亲眼见证了遗风犹存。
2017年春天,来到象明乡后,访茶古六大茶山的第一站就选择了革登。在茶园里转了一大圈,连续几个晚上的降雨,古茶树已经开始萌发,到处都是釆茶人。一位年轻的瑶族妈妈站在树上釆茶,一双儿女也趁节假日过来帮忙,儿子15岁、女儿13岁,一个个手脚麻利釆起茶来非常熟练。与妈妈攀谈得知她今年36岁,还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好读书走出这大山。并且感叹道:“还是城市里好,有雾霾也是城里好!”城市化进程的浪潮,已经波及到这偏远古老的茶乡。
今年春天的茶才刚刚发出来,价格都还没有出来。来此收购鲜叶的厂家,都是暂且记帐,待价格稳定后随行就市。这里的茶农,大都售卖鲜叶,这恰恰是从自身出发,最为稳妥又有收益保障的选择。“价格肯定会比去年贵一点!今年茶发的晚,量太少了嘛!”忙着釆茶的茶农笃定的告诉我,一刻也没有停下来手中的伙计。
远处山颠乌云压顶,大有山雨欲来之势,清明已至,头春古树茶接近尾声。就要告别革登茶山了,有收获、有失落,在喜忧掺半中再次离别。寻茶的过程中总归是有缺憾的,就如同我们生活的这个世间就被称作“娑婆世界”,意思就是“有缺憾的世界”,不完满也是一种美,会吸引着我们下一次再度的到来!
回首前尘往事,自2011年迄今,连年入云南访茶。我也曾不止一次的扣问自己的内心:究竟是什么驱使我们不辞辛苦,一次又一次跋涉千山万水入山访茶?当我们把目光投向历史的深处,遥望千年以前的茶圣陆羽,躬身垂范,历数十年之功,行走全国茶区,铸就一部不朽的皇皇巨著《茶经》,万古流芳。而今的我们,只不过是追慕先贤的风范,见贤思齐。即使自己是一朵米粒般的小小苔花,也绝不自怨自哀,而是要如国香天香般的牡丹花那样骄傲的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