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思茅市澜沧惠民乡芒景、景迈山有古茶树繁衍延续已千余年的万亩古茶园,整个古茶园由景迈、芒景、芒洪等村寨组成。据芒景缅寺木塔石碑傣文记载:景迈古茶园的茶叶种植,始于傣历57年(公元695年),距今有1300多年的历史。古茶园原有8000多亩,近几百年来连年种植,目前总面积已达万亩。根据傣族文献记载和实物证据,景迈古茶园是古老的普洱茶产地之一,被学者称之为“天然茶叶博物馆”。
景迈的人,是有故事的人,他们以自己的执著守护着传说中的茶树精灵,却从未停止过以非凡的勇气开垦莽莽大山,造福子孙。他们,坚守着对民族的信念,在喧嚣与浮躁现代社会沉着地守护着他们的家园,以及他们世代相传相惜的生命甘泉。
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他蹲在火塘边的样子。脚边是柴火残灰,三只猫,一只大的,两只小的,闭着眼睛偎在他细瘦的腿上。从背面或侧面看就像一个中学生,缩小收拢的肩胛骨仿佛是一只鹤或别的什么大鸟。他就是布朗族王子吗?王子二字由于太遥远简直不像是真的,而“他就是王子”,又由于近在眼前而令人怀疑其真实性。如同人们对文字的不相信或是在文字的引领下对作者本人的追踪一样,我凭想象在心里塑造他。
苏国文和我想象中的王子可真不一样,和王子二字所代表的含义、和古往今来这两个字上粘着的闪闪金屑相比,眼前这个人太暗淡了——衣服、头发、面孔、眼神,哪儿都暗淡。手持柴棒拨弄火塘的这个人,即使是平民也是平民中最底层最微弱最不起眼儿的那种。每天傍晚,他会到林子里找回散养的鸡,然后和不太情愿被叫回的叽叽喳喳的鸡们一起回家,这时他的样子一点也不比他投在古树的影子更有力量。我会在这时产生一种莫明其妙的怜惜之感,一种可以化作声音的感情,就像景脉山深沉浑厚的夜里新的落叶往旧的落叶上掉的飒飒声。
每天清晨,在国文楼、暂新的缅寺和夜校围成的草地上还满是月华清辉,散乱地放着的铁皮洗衣盆、搓衣板、蛇形的黑色胶皮水管……全像是正雕塑到一半,在被使用和被瞻仰之间徘徊,映射出清洁和简朴。一会儿,同样瘦小但勤快能干的“王妃”陈老师,会把它们叮叮当当弄响作为一天的开始。这是位总是让双手浸在水里的人,其实此刻距她把一簸箕鲜茶抱进屋子也就几小时。苏国文先起床了。他起床后第一道功课是喂猪。国文楼一侧十几头被饿了一夜的猪以大声喧哗迎候他。他双手提桶,小声地安慰猪,蹲下看猪抢食,他平民到了极至。那几天里我天天看到他相同的形象,给我印象之深如同字体印到了稿纸上。苏国文干活具有普通山民的质朴劲儿和手工艺人的求精态度,并以此填满每天的时间空间。他扛着竹竿走过去,他双手在新茶里揉,他把刚摘的野芭蕉用衣兜兜着……我真愿意相信他就是这么个人,除了这些再没别的了,空闲时把水烟袋抱在怀里咕噜噜地快乐一下,这不是挺好么。但只要你稍稍了解一下,就知道跟苏国文有关的多少事情没一件是平凡的、单薄的、没进取心的,与他相关的事情都是可以写进布朗族历史的。将来若有一部伟大而不朽的茶书问世,我希望写到布朗族写到苏国文。
晚上,我一觉醒来,见缅寺檐廊下一盏小吊灯发出橙子般的光,苏国文在木桌上写字——他每天要写三页傣文,要把它教给布朗族年轻人。山间特有的黑暗、寂静、庞大把那个瘦小的身影显得孤注而又顽强,和他一样孜孜不倦的老花镜闪烁出莹火虫的醒目芒线,深夜停留在大墙上的影子,仿佛停留在了时光的墙上,不会消失了。我们不难想像这个民族是如何在莽莽大山里繁衍生息以至开辟出光明前途的。这便是隐在喂猪做茶后面的真正的苏国文,教育教育,将古茶一样飘香的民族传统化作现代词汇,化作幽默风趣的民间传说,化作可触可感的致富梦想,传给年轻人。